无锡中院刑事审判第二庭庭长

四级高级法官

楼炯燕

优秀庭审是如何炼成的

——刑事庭审实质化的实现路径

    庭审是审判工作的中心环节，提高庭审质效、强化庭审公开，是提高司法公信力，推进以审判为中心的诉讼制度改革的必由之路。如何规范、有序、高效地推进庭审，是每位法官的终生课题。下面我将以曾审理的一起案件为例，与大家交流这方面的心得体会。近期，该案例也被最高法院选入第五届全国法院“百场优秀庭审”。

    首先简单介绍下这个案子：审理被告人黄某某口罩诈骗案时正值疫情期间，一审法院于2021年6月24日作出一审刑事判决后，原审被告人黄某某不服，提出上诉。原公诉机关提出抗诉，无锡市人民检察院支持抗诉。2021年9月10日，我们合议庭公开开庭审理此案，四日后宣判，结果是驳回抗诉、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
中心：案件事实查明在法庭 

    刑事诉讼中需要查明的事实主要包括三大方面：一是被指控的犯罪行为是否存在；二是被指控的行为是否为被告人所实施；三是被告人是否需要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。

要在庭审中事实查明，一般程序是核对身份、告知权利、法庭调查、法庭辩论、最后陈述。根据多年形成的审判实践，我一般会将查明重点放在法庭调查、法庭辩论环节，以保证控辩双方都可以充分发表意见，形成对抗，可以更好地查明争议事实及焦点。具体而言，可以从三个步骤着手：

    庭前做足准备。一场庭审的顺利开展，充足完备的庭前准备工作必不可少。首先，法庭设置应规范，庭审活动必须在一个规范的场所进行，包括审判台的设置，公诉人、辩护人、被告人座位的安排，要符合庭审的要求。根据最高法院的要求，被告人出庭受审时可以自主选择穿着的服装，如果法庭要求被告人穿囚服受审，同样是违反了规范的要求。法庭也要给所有的辩护人安排座位，让辩护律师能够得体地参加庭审。其次，主审法官庭审前应认真审阅案件材料，准确归纳诉辩意见，预先归纳有无争议事实、提前预判庭审争议焦点，并对庭审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做好预案，在此基础上拟定好庭审提纲。庭审提纲应详略得当，既要反映庭审总体步骤和程序，又要考虑庭审进展保留适时调整的空间，还不能遗漏影响裁判的证据事实、法律事实和法律适用的重大问题。最后，除证明案件事实的证据以外，还需关注涉案财物相关证据材料，如查封、扣押、冻结情况、涉案财物权属情况等。庭前尽量梳理全案证据，制作证据目录，既便于在庭审过程中根据公诉人举证情况逐一核对，又利于全面把控庭审举证质证情况，进行有效组织引导。

    庭中做好把控。在法庭调查环节，庭审的任务是完成对被告人的讯问，通过对被告人的反复追问，获取案件的细节。在这个环节中，控辩双方常见问题有三类：一是漫无边际，没有紧密围绕指控事实展开讯问或发问，此时审判长需要及时提醒双方点到为止。二是诱导性发问，即把答案蕴含在问题之中，诱发被告人回答对己有利或不利的答案，此时审判长也要及时制止。三是重复发问，围绕同一个问题，从不同角度反复发问，增加了庭审的无效时间，延缓了庭审进程，对此审判长也要迅速判断，加以提醒。法庭辩论环节，通过控辩双方的观点交锋，向法官展示本案的争议焦点。一般第一轮辩论可以让控辩双方充分展开，耐心听取双方意见，到第二轮辩论可以适当简化，提示不要发表重复意见。最后陈述环节，被告人会发表认罪悔罪或者自我辩护的意见，有助于法官更好地发现案件真实，同时凸显了对被告人人格的尊重；通过被告人情感上的宣泄，还可以对旁听人员有一种特殊的法律教育功能。

    庭后做出回应。庭审结束之时，审判长可以再次归纳庭审的争议焦点，向控辩双方展示合议庭重点关注的内容，这些内容将成为裁判文书说理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 核心：诉讼证据出示在法庭

    法庭调查阶段，证据出示是关键。通过公诉人的举证，全面展示证明案件事实的证据，并听取被告人及其辩护人的辩解、辩护意见。法官正是通过具体每一项证据的内容，完整掌握案件的脉络。

    对法官而言，提高主持质证的能力也至关重要。庭审中，要组织控辩双方展开充分的证据辩论，及时整理证据争点，引导双方进行有针对性、对抗性的庭审质证。法官需要强化审查证据训练、听审训练，熟悉证据规则，熟悉案件证据要点、疑点，提高当庭认证的能力。

    本案中，检察员出示了两份新证据，第一份证据是真正的买家申某的证言笔录，进一步佐证了上诉人黄某某提供的是非医用口罩；第二份证据是口罩鉴定意见，用于证明黄某某提供的口罩不符合买家要求。对此，辩护人重点就口罩鉴定意见提出反对意见，认为公安机关取样不符合程序要求，检材已经超出包装注明的有效期一年的范围，检验报告备注栏也注明了送检产品已超过有效期。

    最后合议庭认为，根据检测机构出具的检验检测报告，公安机关送检样品已超过标识有效期，无法证明涉案口罩的质量情况，对该检验检测报告的证明效力不予确认；但对于买家申某的证言予以采纳，理由是其与在案其他证据能够相互印证。

重心：诉辩意见发表在法庭

    法官要在整个庭审中发挥好平衡作用，按照法定程序，规范主持庭审，防止公诉人与辩护方出现明显的强弱态势。庭审中，审判长要从三个方面保障诉辩意见有效发表：

    正确引导控辩对抗。就证据而言，对于有争议的证据一般要坚持一证一质，对于确有关联的证据并且证明的事实属于同一项时，坚持按组出示证据。对于在庭前会议中双方没有异议的证据，可以采取简化举证、质证的程序，但是不能直接跳过或者省略。在法庭辩论阶段，审判长要有意识地在引导定罪和量刑上下功夫，分别引导开展深入的辩论。在此基础上，充分听取双方争议较大的意见，并在庭审中作出必要的判断和认定，真正实现辩论有结果。

    尊重和保障辩护权。在庭审中，保障辩护权是司法文明的重要体现。让辩护人充分发表意见，没有正当理由不得打断、制止被告人及其辩护人的发言，使被告人及其辩护人的合法权利得到充分保障。

    引导减少无意义的对抗。有时控辩双方会偏离重点，争议焦点无法得到充分辩论，相互对立的观点不能准确、全面地阐述，反而出现不理性的对立和人身攻击，既影响庭审的进程，也会模糊庭审争议焦点，陷入无效争辩。此时审判长需要引导双方展开真正有效的攻防对抗，阐述实质性的意见，紧密围绕定罪与量刑展开诉辩。

    本案中，审判长引导双方重点就被告人行为的定性、涉案已发货普通口罩的价值是否应当从犯罪数额中扣除、对被告人的量刑等三个方面展开了两轮辩论，双方均充分发表了意见，为法庭作出准确合理的判断提供了依据，并在后续裁判文书中予以详细说理，回应了庭审焦点，辨析了法理，取得了良好的效果。